更新時間:2013-11-1 2:03:33 本章字數:6477

（一）

只是拉藥櫃而發出的抽屜與木框之間發出的摩擦的聲音，在夜裏顯得尤為刺耳而清冷。睍蒓璩浪藥櫃後面似乎有一扇門，門那邊連接著一個園子，不一會兒就有隱隱的燈火之光蔓延開來，一位商人模樣的中年人老板手裏捧著燈正利索地過來，一走到藥櫃前看見查看藥材的羲和時就嚇了一大跳，第一反應就是店鋪裏闖進了竊藥賊。

可惜老板還沒能喊出來，羲和側眼便睨了他一眼，冷清陰寒，額上淡紫色的額印似有淡淡的光澤，楞是讓老板沒勇氣再敢出聲。羲和問：“你這裏敷外傷的藥呢？”

在看見透過燈火映照在藥櫃上面的自己的影子後，老板卻發現羲和沒有一抹影子也映照在藥櫃上，頓時端著燈的手就有些不穩，哆嗦著道：“在、在左數第九行的第三、三列，第七行的第五列，第四行的第二列，三、三味藥材分別以三錢、五錢和、和一錢的比例混合碾成藥粉，敷在、敷在傷口上即可。”

老板一邊說著，羲和便照著他的話分別拉開相應的藥櫃，以手掂量著藥材的份量，而後將調配好的藥材包進一包紙包裏。如此反覆，一共包了五個紙包並紮在了一起。見羲和作勢要走，老板立馬往後驚恐地退開。羲和走到門口時，頓了頓，老板又繃起了神經，聽她揚了揚手裏的紙包藥材，道：“我沒有錢，借的，將來有機會還你。轢”

老板應道：“不、不用了…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這些藥算是我送、送給姑娘的……”

羲和若無其事地“哦”了一聲，道：“那你記得關好門窗，門鎖被我弄壞了，你明日換一把牢固一些的。”

於是羲和前腳一走，老板立馬就哆嗦著沖過去關上【蟹】門。這一夜裏的光景，成為他往後無數個日夜裏的噩夢。他知曉自己遇上了鬼，還是一個漂亮的女鬼，自己能夠有幸撿回一命純粹是平時積德。遂第二日，他買了許多驅邪避魔的東西將整個藥鋪都罩了起來，而他的藥鋪卻只因羲和去過一次，往後在他有生之年裏都相安無事，連一個竊藥賊都不曾遇到過赧。

羲和走在回客棧的路上，月光隱進雲層裏，一絲光線都透不出來。她的身後，風起風落雲卷雲舒，四面八方趕過來的百鬼緊緊跟於其後，散步在整個冷清的街道上，形成了百鬼夜行的壯大場景。不斷有小鬼加入其中，大抵都是興奮的活潑的，似乎這是一種儀式，更像一場歡迎的盛典。

羲和站在客棧門前頓了一頓，未曾敲門徑直便進去了。身後百鬼，規規矩矩地原地等候。這時候，客棧早已經打烊，森寒的氣息將整個客棧籠罩，即便是夜晚睡得不安穩的人聽見了什麽風吹草動也不敢有什麽動作，唯有攏緊了被窩等待著天明。

（二）

輕輕疏疏的腳步聲響起在樓梯間，樓梯的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。房間裏的燭火將盡未盡，小青竹正撐著腦袋搖搖晃晃的打瞌睡，但是不敢完全放松，心裏一直盤算著姑姑出去了有多久，實在太久的話他應該出去找姑姑。不想突然間被外面異樣的氛圍所驚醒，再聽聞有人上樓的響聲，他雖是感到有些害怕，但也還是忍不住跑去開門瞅一瞅。

這一瞅，就瞅見羲和回來了。小青竹又是開心又是放心，連忙小聲道：“姑姑你總算回來了，擔心死我了！”

羲和進了屋，淡淡勾起唇角給了小青竹一抹越發魅懶的笑，道：“有什麽好擔心的。”

進屋的時候，隨身帶著一股陰冷的風，害得小青竹打了一個寒噤。小青竹看著羲和將藥包放在桌上並打開了一包來，手指拿著裏面的藥材稍稍撚了撚，竟憑空就撚成了藥粉。小青竹張了張口，問道：“姑姑，你知不知道，外面很危險？”

“嗯？”羲和只淡淡拔了一個音兒，算是回應，但語氣不置可否。不一會兒的光景她就已經將一包藥素手撚成了藥粉。

小青竹看了看地上，仍舊是沒有自己的影子，也同樣沒有羲和的影子。他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想。但有一點，從開始到現在，小青竹有些明了，明裏暗裏都是羲和在幫助自己。

羲和不急不緩地走到床榻邊，青華正睡得沈。這麽久以來，可能他都沒能像今夜這般睡一個如此沈穩的瞌睡。因為他總是在擔心著羲和，總是在照顧著羲和，一刻都不敢有松懈。

羲和坐在床邊，手指去順了順青華的發，薄被只蓋到他腰間不敢再往上蓋怕碰到了傷口。肩背上的傷，雖已經清理了幹凈，但也還是沒能完全止血。

“寤樺，我回來了。”羲和輕聲對他說。她將一包藥粉，輕輕地撒在了青華的背上，動作十分細致，每一道傷口都沒有落下，等完全止住了血，才將流淌出來的血水擦拭幹凈，然後用客棧早已備好的雪白色的紗布將傷口纏了起來。

“可是現在，我要走了。”

羲和一轉過身來，就看見小青竹正拿一種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自己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羲和挑挑眉，倒是先開了口，看了一眼桌上的藥包，道：“那些藥，一次開一包，碾成粉末，記得給你師父換上。唔隔兩日就換一次罷，具體我也忘記問是多久換一次。”

小青竹一楞，問：“姑姑你要去哪兒啊？”

羲和頓了頓，安然道：“暫時還不知道，等想好要去哪兒了，再通知你。”走到門口，開了門，絳紫色高挑的背影，站在門框中間，幽冷得如一副沒有感情只剩下色彩的畫。

（三）

“姑姑！”小青竹及時叫住了她，看著那樣的背影有些難過，脫口就問，“你要離開我和師父嗎？你真的是天師嗎，為什麽，為什麽地上都沒有你的影子？可是白天的時候你明明有影子。還有你走了，要是師父醒來發現不見你該怎麽辦啊？”

羲和轉回了頭，看了看小青竹的腳下，再看了看自己腳下，無謂道：“沒有影子就沒有，有什麽分別嗎？”她不吝鼓勵小青竹，“小竹子你很勇敢很有潛力，好好努力修行將來能成為大人物。”話一說完，人就飄了出去，小青竹努力跑過去都沒能抓住羲和，連一片衣角都沒能抓住，空氣裏就只幽幽傳來她的話音，“還有，你要照顧好你的師父。”

小青竹不服氣，心裏著實很舍不得羲和。盡管有些害怕，他還是跟著溜出了房間將門關好，自己順著房梁往上爬，爬到了客棧的房頂上，蹲在那裏往下看。夜風涼颼颼的，漆黑的夜裏，小青竹看見羲和一步一步往前走，離開了客棧，裙角飛揚，三千青絲起舞，整個人絕世而獨立不再有任何眷戀和迷茫。她的身前身後，百鬼錦簇，最終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。

小青竹被這一場景震懾得久久回不過神來。他從來都沒見過，一次性有這麽多鬼妖，圍簇著一個人。準確的說，不僅僅是一個人。

青華這一睡，沒想到竟睡了好幾日。小青竹沒想到，他自己更加是沒想到，連羲和走的時候都無知無覺。事後，青華一直覺得是羲和給他下了什麽藥，否則他不可能一睡睡那麽久，更不可能放任羲和離去。不聲不響，什麽都不說，就離開了他。

後來他發瘋了似的滿世界地尋找她而不得。

其間，小青竹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青華，每隔一兩日就為青華換一次藥，他也希望青華能夠盡快醒來，然後一起去尋找他的茹亦姑姑，想問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。客店裏的小哥對他已經見怪不怪，覺得他很用心地在照顧他所謂的受傷的姐夫十分懂事，因而他需要什麽店小哥也會準備什麽。只可是，羲和像是掐準了時間一般給的藥，直到小青竹將最後一包藥都換好了青華才漸漸有蘇醒的痕跡。且肩背上的傷也在迅速痊愈。

青華是在一日午後醒過來的，頭腦昏重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小青竹眼巴巴地守在床前，看見自己醒過來便開心地問：“師父你覺得怎麽樣，傷口還疼不疼？”衣服小青竹也為青華洗幹凈了，整整齊齊地疊在床榻裏側。

只是醒來的第一眼，青華便發現屋子裏少了一人，不由問：“你茹亦姑姑呢？”

（四）

小青竹悶了悶，悶紅了眼圈，望著青華委屈道：“師父你總算是醒過來了。”

青華蹙眉道：“我睡了幾日？”

小青竹掰著手指頭數了數，越發委屈道：“你都睡了七日半了，茹亦姑姑也早已經走了七日半了！”

那一句話，讓青華久久沈浸其中，再回過神來的時候，不確定地看著小青竹，聲音飄忽其微，問：“你說，茹亦走了？”

小青竹將一點頭，眼前忽然一晃，青華便已經起身，穿好了一身雪白的衣裳，站在小青竹的面前。神情還有一些傷病之後的病懨，雙唇不覆往日紅潤，面色依舊白皙緊蹙著眉頭，墨紫色的發絲顯得有些淩亂地散在肩後與衣襟上。青華問：“她往哪處走了？”

小青竹搖頭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那天晚上姑姑就走了，我只看見她離開了殷城，我阻止不住她。”那晚他所看見的光景，不知道要不要跟青華說，但是看見青華著急出房欲離開客棧，他又怎麽都開不了口，最終還是憋著沒有說。

青華不知道為什麽，一覺醒來羲和就已經走了。房間裏已經沒有了她的影子，空氣裏已經沒有了她的氣息，確確實實是走了。他竟然，將羲和弄丟了。青華嘴上不說，但是心裏卻十分懊惱焦狂，這是他有史以來睡過的最混賬的一次覺。明明說好的，他們要在一起，然後他會帶羲和回去，他給了羲和承諾，羲和也已經接受了他，可是為什麽一覺醒來卻是這樣一個結果？青華想不明白，為什麽羲和會撇下她獨自離開。然他最擔心的是，還是羲和的安危。若是沒有他，她遇上了危險該怎麽辦？

匆匆下樓時，小青竹跑在前面，先去櫃臺那裏結了賬。莫要問他哪裏來的錢，現在在沙漠裏遇上商隊時就已經渾水摸了一把，得到一些玉石錢財。只是這幾日小青竹都花心思去照顧青華了，不曾留意大堂裏各路房客們茶餘飯後所談論的話題，今日一聽卻不得了。

這裏有從川州那邊的方向過來的房客，午後一直在談論川州往西的涼山一帶的事情。他們說，涼山一帶的群山塌陷亂墳被毀，可能是毀壞了山脈的緣故，且又亂墳被埋，驚擾了山中的東西，就前幾日，竟紛紛有鬼怪出了山，禍亂人世。附近已經死了一大批天師。這件事情，已然不是涼山一帶封閉的消息，而是成為了整個紜琦國都緊緊關註的大事。

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，青華腳下只頓了頓，就匆匆離開了客棧。小青竹神情比較嚴肅，頂著日光迅速跑去馬廄撿了一匹當初在沙漠裏騎回來的馬，化身變作竹子爬上馬肚，踢著馬肚跑去青華的身邊，道：“師父快上來！”

（五）

青華也不客氣，當即上了馬飛奔著離開了殷城。小青竹牢牢地趴著馬肚，與青華道：“師父，現在我們往什麽地方去啊？我覺得，我們還是往涼山那邊走罷，萬一、我是說萬一姑姑也往那裏走了呢？說不定姑姑會有危險……”

青華沒有回答他，走的路線卻卻是通往涼山那個方向。

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往涼山那個方向趕，途中累壞了好幾匹馬也換了好幾匹馬。這一路走來，都沒有尋到羲和的蹤跡，鬼怪倒是增多了不少。殷城的客棧裏那些人所說的，看來都是真的。

在路過涼山時，綿延的群山而今已然塌成一片平川，哪裏還有山脈可言。這也是當初青華與羲和一起，帶著一窩竹子，所成就的傑作。青華與小青竹是在半夜時分抵達的涼山，夜色朦朧，輪廓模糊，青華瞇著眼睛看那平川，總是覺得帶有一番物是人非的意味。

從涼山入川州，青華也都沒有看到羲和的影子。他沒能找到羲和，不知道自己的存在，除了不休不止的尋找以外還有什麽意義。實在無法的時候，青華還在川州城找了公子蘇澈，在蘇澈萬分驚詫的神情下說他把羲和弄丟了，問他有沒有看到過。蘇澈沒有看到，但也集全城之力幫忙尋找羲和但都無果。

終於，半夜行走在寂寥的青石路上，小青竹憋不住了，與青華道：“師父睡著的時候……有提到一個叫‘羲和’的人。姑姑就變得……有些不一樣了……等師父找到了姑姑，一定要和姑姑解釋清楚，是不是有什麽誤會……”

青華怔了怔，唇邊浮現出一抹淡到發苦的笑，他人也因連日以來的奔波勞累而憔悴了許多，青重的眼瞼，下巴上的胡茬，滿身的風塵。青華輕聲道：“羲和，你這般不告而別怎麽好。要使小性子，應當在我面前使，怎麽樣都沒關系。可是你不能讓我找不到你。”

小青竹聽得更加迷茫，雲裏霧裏，不知道羲和到底是誰。但又感覺他師父說的就是茹亦姑姑。

沒多久，整個澐崎國都烏煙瘴氣風雨飄搖。北方有雪，東邊城鎮有美麗的煙花，南方城鎮有鮮甜花果，這些地方都是小青竹曾說過的，這些地方也都鬼妖成群人人聞風喪膽。

小青竹強烈建議青華往那幾個地方去，可每一次到達一座城鎮，都晚了一步，那座城似已經被風浪洗劫過了一般千瘡百孔。青華與小青竹追著妖鬼足跡一路北上的時候，不想在半路上卻被澐崎國的官隊給止住了去。

（六）

官隊隊伍頗為龐大，每一位皆身穿鎧甲，一副即將上陣殺敵的模樣，騎在駿馬上十分意氣風發威風凜凜。騎在最前端的，約摸是一位將軍，帶頭堵在路中間不讓青華通過。本是一路急奔的青華，眼看就要與那位將軍撞上了，才神色清冷地一扯韁繩，馬前蹄上揚驚起一聲嘶鳴停了下來。

馬肚上的小青竹被顛得不行，爬出來一看這陣仗，立馬又縮了回去。畢竟他們鬼妖是比較忌憚一身正氣之人的，通常他們也不去招惹這樣的人。

青華瞇了瞇狹長的雙目，頓時整個人的奔波憔悴又變成另外一種粗獷的冷漠銳利，看著那位將軍道：“你們是要打劫嗎？”

那位將軍大抵是平時上戰場上習慣了，很容易對人生出蔑視之感，上下打量著青華，覺得只要是不能上戰場的人都是柔弱不堪一擊的，青華一身白衣，墨紫色長發飄散，面上輪廓極為俊美，神色清冷孤絕，委實是舉世無雙，將軍從身後的官隊裏聽見的暗嘆就能夠證明這一點，但這樣通常只會讓他更加不舒服。

將軍趾高氣昂地問：“聽說你是澐崎國最厲害的天師？”

青華嗓音沒有起伏道：“我不是天師。”

將軍有些不滿，道：“你所經過的地方，一直有人上報你斬妖除魔能耐不凡，你不是天師是什麽？莫非你還想跟我們裝蒜？你且跟我們走罷，現在我們王需要你。”

光是將軍的這態度，青華就絲毫不領情，手裏勒緊韁繩，淡淡道：“讓開。”

將軍有些薄怒了，斥道：“好一個不識擡舉的清高天師！現在京都已經妖鬼橫行，你不去不行！你若肯自動跟我們走，我們尚且以禮相待，你若不願，就不要怪我們對你不客氣！”

“不客氣？”青華半低著眼簾，嘴角冷不防溢出一聲冷笑，風華絕代令人不敢褻瀆，“那你們試試。”

說罷，手裏一揚韁繩，也不管前方軍馬羅列，馬蹄一撒竟直接就沖了出去。原本整齊的軍馬，沒有料到青華做事如此直接，頓時就亂了套了，除非想被有力的馬匹沖撞驚擾自己座下的馬匹，他們都紛紛撤馬讓開了道去。有經驗的官兵見狀拔劍就想砍去青華馬的四蹄，怎料青華的動作就是先快一步，對方還沒來得及抽出佩劍，他霎時就拂袖一股力將其佩劍又送了回去，連帶著那位官兵的手腕一並扭壞了，官兵連佩劍都再拿不穩，疼得直抽氣。

等再回過神來時，青華已在數十米開外。那位將軍顯然也沒料到青華會這樣大膽違抗命令，氣得不得了，當即一聲令下，率眾軍馬直追青華。

那位將軍久經沙場，金戈鐵馬飲血吃肉，什麽樣的事情沒經歷過，眼下還怕對付不了一個天師，因而他自然是勇猛得很，一馬當先，抽出佩劍就欲制止青華。他不覺得天師有什麽了不起，不識擡舉的天師更加是得好好教訓一下，給臉不要臉，那就不要怪他給鞭子了。

沒多久，這位將軍就甩開身後的馬隊許遠，獨自追趕上青華。可正當他要大顯身手將青華從馬上面挑下來時，眼前倏地一花，一柄精細冰泠如月光的長劍赫然出現在青華的手上，青華手腕一個繞轉，隨手就挑斷了將軍的馬韁繩，繼而兩指憑空撚住一支竹簽，彈射進了馬的脖子裏。馬一吃痛，就長鳴一聲開始不要命的奔跑。

PS：新的一月新的開始，希望一切重回正軌，什麽都要重新開始了~~~大千世界裏這段胖雲寫得最急促了。。。債也不會虐了。。。T－T求同學們快回來，給胖雲溫暖和疼愛啊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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